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母亲今年六十岁，闲下来的时候，总喜欢和我讲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。她的语气平和，轻松。从她祥和的表情中，我知道，她已经放下了。1，我两岁生日那天，父亲和别人跑运输，不幸出了车祸。虽然没有生命危险，但断了一条腿，父亲全责。所以当时人家也只象征性地给了几百块钱，就不再过问了。母亲得到消息的那一刻，抱着年幼的我哭得死去活来。面对高昂的医疗费，母亲六神无主，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，最贵重的一样东西就是她养了几个月的一头猪。更让母亲为难的还是关于怎么去照顾我父亲的事情。父亲刚做完手术，吃喝拉撒全得有人照顾，奶奶身体不好，年龄也大了，把我丢给奶奶，母亲到底不放心。万般无奈，她想到了伯父。伯父家两个孩子都已长大，我堂哥那时候已经上初中了。伯父和伯母闲来无事经常打牌，母亲和伯父伯母商量能不能把我放在他们家几天。伯父说：“孩子这么小，你干脆在家照顾孩子，医院。那是我弟，哥照顾弟天经地义，你别管了。”母亲感激零涕，对我伯父母千恩万谢。2，一个礼拜后，母亲带医院看父亲。当时伯父不在，父亲抓着母亲的手就开始哭。父亲出车祸，伯父主动要照顾他，医院一看母亲大怒。父亲说，伯父压根儿不管他，经常和别人打牌。上次要小便，怎么也喊不来人，万般无奈，尿了一床。可是他不敢跟伯父讲，自己生生地用身体暖干了。更尴尬的一次是父亲要大便，很急，却怎么也找不到人，实在忍不住，拉在了床上，伯父指着父亲鼻子骂他不要脸。而且平时饭都不给我父亲吃饱，看着伯父一个人在那里吃得痛快淋漓，我爸只能咽口水。有几次跟我伯父说，他却说那是他自己的钱买的。明明，伯父来的时候，母亲给了他钱的，还叮嘱伯父一定要让我父亲吃好点儿。母亲听得眼泪汪汪，她不忍父亲受委屈，就医院照顾父亲。伯父看了父母一眼，半天闷声道：“不让我在这也可以，但是这几天的误工费你们得给我吧？总不能让我白照顾病人这么多天。”老实木讷的父亲听到自家哥哥这样说，只顾抹眼泪沉默。而母亲早已惊掉了下巴，都说血浓于水，可在伯父这里，怎么连自来水都不如呢？我妈是一个爱面子且自强的女人，听到伯父这么说，她也不含糊，就说：“可以，我按一天五块钱算给你，但是现在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，等我们出院回家了，我再想办法把钱给你。”当时，一个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元，一天五块，母亲确实也没少给。伯父气哼哼走了。3，一个月后，父亲出院回家。当我们高高兴回到家，才发现那头猪不见了。那可是我们全家的希望，当初父亲住院，母亲借钱也没舍得把猪卖掉，她说再养养可以多卖些钱。母亲疯了一般跑去问奶奶，刚开始奶奶支支吾吾不肯说，被母亲逼急了，才说，是伯父和伯母卖掉了。母亲呆在了原地，气得脸色煞白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想起去伯父家问个明白。伯父和伯母当然知道母亲来的原因，伯父先是自己拿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，没等母亲出口，就说：“咱娘年龄那么大了，还要给你们起早贪黑喂猪，累病了怎么办，所以，我就帮你把那头猪卖了。这是卖猪的块钱，本来卖了两百，那五十元的误工费我就留下了。”伯父说得云淡风轻，母亲却听得心如刀割。一头猪怎么可能才卖元？去年母亲养的那头猪和这头差不多，就卖了将近五百。再说，你凭什么做主卖我的东西?但，没有凭据证明你这头猪卖了多少钱，再说，你也确实欠人家钱，还能怎么办？母亲只有哑巴吃黄连，再苦也说不出。她也没有和父亲提这事儿，怕他担心，母亲更清楚，即便提了，以父亲的性格，也只会默默流泪。4，父亲出院不久，地里的小麦就成熟了。眼看别人家都在磨镰霍霍向小麦了，而父亲才刚刚敢下床迈几步。母亲又是急性子，头发都快急白了。实在没办法，把我才十七岁的舅舅叫过来帮忙。三十年前，在农村，一季小麦就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，如果被雨淋了或者收入不好，很可能会饿肚子。小舅还在读书，没做过农活，割下来的小麦要用人力车拉到麦场去。可是风干了的麦秆滑的很，舅舅和母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，就是装不上车。眼看着别人地里已经是光秃秃一片，而我们地里的小麦还好好地躺在那里。小舅和母亲急得哭天抹泪，正好看到伯父从此经过，小舅像抓住了救星一样，希望伯父能教教他怎么做。伯父却以要紧赶着收小麦为由拒绝了，没办法，母亲和舅舅只好半车半车拉，三亩地，用了整整三天才拉到场里。早上看天气很好，母亲和小舅就把麦子摊开来晒，可是中午时，却开始阴云密布，眼看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。母亲慌了，如果小麦真被雨淋了，我们一家的生活可救没了着落。看伯父一家早早地把摊开的麦子重新归拢到了一起。母亲恳求伯父能帮帮忙，可是伯母却说：“那可不行，家里还有别的事要做呢。”说完，就给伯父使眼色，伯父也随声附和，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就回家了。母亲再清楚不过，伯母这是不想帮忙。大雨不一会儿就哗哗地下起来，母亲和小舅边干活边祈求老天可怜可怜我们。后来还是在邻居的帮助下，只受了一点点损失。从那时候起，母亲就发誓，任何事，决不去求伯父一家！5，我六岁那年，有一回，我带着两岁的弟弟去伯父家玩。伯父看着弟弟，说：“孩子啊，这辈子你是比不上你堂哥了，唉，你要是生在我家，恐怕命运就不一样了。”当时，堂哥的小姨夫听说在我们县城是个领导，利用职务之便把堂哥安排进了一家国企上班。虽然我听着话不对味，但并不知道伯父话里的含义。过一会，伯父拿一颗糖，开始逗弟弟。弟弟馋得直流口水，伯父看了我一眼，说：“想吃糖可以，但要看你姐姐敢不敢把这颗蒜吃下去。”我这人和我妈一样，性子烈。听他这样说，我不服气地说：“这有什么不敢的？”说着就拿起那颗刚从地里拔来的大蒜，一边剥一边往嘴里送。浓烈的蒜辣味让我差点吐出来，但看了看对我一脸不屑的伯父伯母，我还是硬嚼碎了咽进肚子，嗓子被辣得生疼，眼泪鼻涕流了一脸。但，好胜的我还是把一颗大蒜都吃完了。伯父又给我拿了一颗，同时，抓了一把糖，说，今天如果你能把这颗蒜也吃进去，这些糖都是你的了。我发誓，我并是为着那些糖才吃下去的大蒜，但我就是看不惯伯父的那种眼神。那天晚上，我吃了整整三颗大蒜，直到汗流浃背，肚子隐隐作痛才罢休。那天我们回到家，弟弟拿着伯父给的糖向母亲炫耀。知道真相的母亲先是一愣，然后一个巴掌甩到我脸上，接下来又抱着我嚎啕大哭。这些年，因为父亲的腿疾，我们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，我和弟弟也从没尝过糖的甜味儿。母亲抓起那把糖，拉着我和弟弟去了伯父家。母亲把糖扔到他面前，说：“我家穷，吃不起糖，但你做为长辈，也不能这么戏耍孩子吧，如果我女儿吃出好歹来，我绝不放过你们。”从那天开始，我和弟弟再也没去过伯父家。原本以为，我们两家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。可因为宅基地的事儿，还是扯在了一起。6，家里稍宽裕一些后，父母就准备把到处漏雨的茅草屋拆了重建。家里一共四间房，奶奶住两间，我们住两间，奶奶的房子和我家中间隔了一道墙。父亲打算把奶奶住的两间一起拆了重建。伯父伯母却跳了出来。他们说，奶奶的房子也有他一份，不能全给我们。其实，伯父家现在住的就是四间大瓦房。爷爷在世时，给哥俩分家，一家四间。父亲把爷爷当年的话搬出来时，伯父却说：“人都死了，又没证据，谁信哪？我说房子有我一半就有我一半，等以后我老了，要来这里养老。”奶奶找到伯父伯母，苦口婆心相劝。说：“原本我住的两间房是准备给你们大哥住，可谁知他中途回去了，所以，现在你们弟兄俩就按你父亲原来分好的，一家四间，很公平。”7，奶奶嘴里的“大哥”其实是奶奶和前夫的孩子，也就是我继大伯。可是后来，伯父结婚后，伯母死活容不下我继大伯，每天不是骂我奶奶就是骂继大伯。后来，继大伯实在不愿看到我奶奶被骂，就回了自己老家。伯母听奶奶这么一说，腾地跳起来，指着奶奶的鼻子破口大骂：“你个老不死的，不是偏向你那个拖油瓶，就是偏向你小儿子，行啊，老了让他们来养你，我死也不给你养老送终。”这次，父亲一反常态，和伯父彻底杠上了。他说，不管说什么也不能违背爷爷的遗愿，哪怕对付公堂也要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。事情僵持了几个月，后来，听邻居告诉我母亲，还是我奶奶把自己存的一些金银首饰拿给伯母才停止了这场战争。后来的伯母一语成谶。突发脑溢血，在床上瘫了两年就撒手西去，到底是走在了我奶奶前头，没能给我奶奶养老送终。8，奶奶年事已高，不能自理，伯父和父亲两人就商量，轮流半个月照顾奶奶。好巧不巧，奶奶轮流到我们家的时候就生了重病，不久就去世了。虽然大家都很悲痛，但毕竟奶奶年龄大了，瓜熟蒂落。原本是一件普通的老人去世的事情，却在我伯父的口舌之下，差点要了我母亲的命。奶奶去世那天，伯父骑自行车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家。每到一处，都痛哭流涕说我奶奶是被我父母虐待致死。他给我父亲的舅舅说得更惨，说三天没给我奶奶喝一口水，活活把我奶奶渴死了。说得有鼻子有眼，还说奶奶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告诉他：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伯母，由于母亲的挑拨离间，一直误解我伯母，到死才明白谁真正对她好。还说，母亲有一次还搧了奶奶一耳光。伯父不仅在所有的亲戚面前这样说，在四邻八舍那里也百烦不厌地造谣。一时间，父母被推向了风口浪尖，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我父母，大家一致认为，平时看似很孝顺的两口子却这么缺德。父亲的舅舅还因为这件事对我父母破口大骂，甚至想动手打他们。虐待老人致死，多大的罪名啊。奶奶还没入土为安，家里就乱成了一锅粥。瘦弱的母亲哭得背过了气，躺在地上，浑身如筛糠，脸憋成了绛紫色。我和弟弟大喊救命，除了父亲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。后医院，医生说再晚一会儿，母亲可能就不在了。9，等奶奶下葬后，当着所有亲朋的面。母亲缓缓站了起来，我要扶她，她一把把我推开。已经连续几天没吃东西的母亲瘦弱得能被一阵风吹走。她眼神里有一种不怕死的倔强，母亲盯着所有人，说：“娘如今入土为安了，我也在这里向大家发个毒咒。“如果说娘在世时，是被我的不孝气死的，或者是被我虐待致死的，我发誓我不得好死，断子绝孙。但，如果是故意有人陷害我，老天也会帮我惩罚他，并将我的毒咒转嫁到他身上，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，儿女不幸。”所有人都说母亲的这个咒太毒了，再怎么着也不应该说断子绝孙一类的话。只有我知道，母亲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苦，才让善良的她发这样的毒咒。10，善恶自有报，老天的眼睛是雪亮的，只是那一刻来的早晚而已。先是我堂哥的儿子，聪明伶俐，只因一次普通的肺炎耽误了治疗时间，五岁的孩子就那么没了。由于堂嫂贪得小便宜，纵容堂哥从公司偷东西拿出来卖，后来被发现开除。从此堂哥在B城工地上打工。伯父年龄大了，根本照顾不了我堂哥，后来，医院忙前忙后地照应着。去年，在床上瘫了一年多的堂哥也过世了。弟弟说，当时堂哥生病，父亲瞒着母亲给了伯父一万块钱。其实，母亲是知道这件事的，但善良的她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。伯父已经七十多岁了，听母亲说，还在工地打零工养活自己。上次见到他，伯父已是满头银发，瘦得如同一截没有水分的干柴棒。皮肤黝黑，手上和脸上的褶子如同一道道渗人的伤口。看到我们，他低着头匆匆走过，脸红到了耳根。如今，儿孙满堂的母亲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：人呐，千万不要作恶，要多做善事，因为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。作品名：《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》；作者：圈子静语
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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