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永康元年,寒冬腊月,正是一年岁旦。
地牢内,鼠蚁遍地,窸窸窣窣的围着,瘫坐在角落里的女子,不断啃食她的皮肤和指甲。
她脸上伤口外翻,泛着死白,一只小腿不正常的外翻,浑身上下都是让人难忍直视的凌虐痕迹。
吱呀——
牢门被打开,锁链晃动的声音传来。
沈易烟艰难的抬头,一对身着龙冠凤服的男女,携手款款而来,两人宛如神仙眷侣,华贵光彩!
她被人粗鲁的拖了出去!扔在这两人脚下,趴在地上,宛如一滩烂泥!
封奕嫌恶的皱起眉头,冷声问:“藏着天下至宝的地图到底在哪!”
沈易烟有气无力的说道,仍是那句话,“我不知道……””
封奕顿时耐心,抬脚踩在她的手上,狠狠碾压,直到听到手骨断裂的声音,右手软绵绵的耸拉着,血肉模糊。
“你还敢骗朕!朕需要先帝留下的藏宝图,大兴兵力,就不用怕镇不住,那些犯上作乱的小人!”
封奕嘴角泛着阴狠的笑,“看来你是嘴硬,怎么都不肯说了!”
他抬手吩咐狱卒,抓起沈易烟乱糟糟的乌发,钳制着下颚,强迫掰开嘴,露出雪白的贝齿。
“封奕,我们夫妻五载,是我和沈家步步助你登基为皇,到头来,竟养了一匹喂不熟的白眼狼!”
沈易烟不甘心的喊着,她至今不敢相信,昔日恩爱有加的夫君,为什么会如此对她!
“若非你是沈家嫡女,朕怎么可能娶你!朕自始至终爱的都是颜儿。”
封奕怀里抱着她的表妹,温润眷恋,对她是满满的憎恶。
铁锤狠狠砸了下来,沈易烟痛得呜咽一声,胸腔里呛满了血腥,她匍匐倒在地上,不断的咳血。
浑身浸在血滩里,散发出腥臭的味道。
沈夕颜捏着帕子,抬手掩了掩鼻子,撒娇般的咯咯笑着,“皇上,姐姐的血好臭啊。”
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嫡表姐,变成了卑贱如尘埃的阶下囚,她心里不知有多快意!
封奕冰冷的话再度响起,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沈家已被诛灭九族,你留着藏宝图已是无用了,还不如早点交出来,朕会早点送你上路,去和你的亲人团聚!”
沈易烟捂着抽痛的胸口,血泪缓缓流出,低声哀鸣着,灭门二字如利刃一般,劈开她麻木枯槁的脸庞。
“沈家也是你的族亲,对你有养育之恩,你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!”
族亲二字,沈夕颜讥讽的勾起嘴角。
“亲情?我不过是沈家的旁支女,要怨就怨你们沈家,手里握着宝藏图,迟迟不肯交给皇上,与我又有何干!”
“藏宝图是被贼人所盗,并非是沈家不愿交出,更没有反叛之心!”
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,可他从不会信她。
封奕见沈易烟仍然不肯松口,怒火腾腾而起,“果然沈家人都是贱骨头!敬酒不吃吃罚酒,来人,把东西呈上来!”
狱卒拿来一个盒子,缝隙里还在滴滴答答落着鲜血。
封奕随手翻开盖子,里边的东西骨碌碌滚落在地,转了几圈,落定在沈易烟眼前,竟然是一个鲜血未干的头颅!
“爹!”沈易烟凄声尖叫,瞠目剧烈,撕心裂肺的痛苦声,如厉鬼一般,回荡在地牢内久久不绝。
她撑着残躯,一点点挪动过去。
快要触碰到头发丝的时候,封奕毫不留情的用脚踢开,面无表情的说道:“来人!丢出去喂狗!”
“不要!”
沈易烟彻底失去最后一丝理智,不顾一切往封奕身上撞去,却是以卵击石。
被封奕狠狠踹了一记窝心脚,她像一个破布袋摔跌在墙上,五脏六腑痛得如同被移位。
沈夕颜故作害怕的往封奕怀里缩了缩,撒娇般的开口,“皇上,臣妾怕。”
“吓着皇后,是朕的不好。”
封奕拍了拍她的手,轻声安慰。
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满身是血的侍卫闯了进来,急匆匆的回禀。
“皇上不好了,午门被攻破,已封止寒为首的叛军,已经朝皇宫的方向涌进来了!”
封止寒……
沈易烟浑浊的眸子微微动了动,是他来了么!
“怎么会这么快!”
封奕脸色都变了,不可置信的吼着。
赶紧大步离去,步伐都是慌乱的。
等走后,沈夕颜仿佛换了一张面孔,怨毒的看着沈易烟,接过狱卒递来的烙铁。
“姐姐不愧是玉祁国第一美人,这张脸担得起祸国殃民啊,都能勾得封止寒为你起兵,做叛臣贼子。”
说罢,滚烫的烙铁,径直烙在她脸上。
沈易烟痛得趴在地上,滚烫熏黑的味道,充斥在鼻翼间。
耳边却不断回荡着,封止寒起兵的消息,悔恨的闭上眸子,缓缓流下一滴血泪,她为了助封奕登基为皇,设计毒残了他的双腿。
而他却……
“先帝留下藏宝图,让沈家保管,是我将这个秘密告诉封奕,让他对你们起疑心,也是我从书房偷走的。”
沈夕颜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,宛如蛇蝎子。
“既然封止寒为你而来,那就把你挂在城门上,受酷刑折磨,有了掣肘之后,就不信他还能屡战屡胜!”
沈易烟被从牢里拖了出来,带到城楼上。
下面两军交战,刀戟相向,兵戈铁马踏碎粉饰的太平,她乌发飞扬,宛如断了翅的蝴蝶,在血雨腥风中浸润。
“封奕,当初是我错把鱼目当珍珠!妄信了你这个小人,若是有来世,若有来世!我定抽筋扒皮,让你血债血偿!”
沈易烟的眸子慢慢暗了下去,眼球似乎已经被血色侵染,这些皮肉之苦又算什么呢?只不过是对她的肉体伤害罢了。
尽管如此,她也绝不会忘记今日之痛。
封止寒,若有来世,我欠你的,定会还回来!
沈易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挣脱开狱卒的桎梏,毫不犹疑的奔向城墙,翻身跳了下去。
就算化成厉鬼,也要日日盘旋在皇宫上空,诅咒着属于封奕的江山四分五裂!
天旋地转后,一切回归为死寂。
第二章
耳边浓烈的杀伐声不歇。
周身如坠冰窖,几番挣扎而不得,绝望的气息,浓浓包裹住她。
沈易烟脸色苍白,额上汗水涔涔,眉宇间拧成了一团,嘴里喃喃有声,像是被梦魇困住了。
在一旁伺候的小玉忧心不已,不断用巾子擦拭额头的汗。
“大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不给请郎中,我们身处宝华寺,不比在家里,没有人帮衬,这可怎生是好,小姐你快醒醒啊。”
大夫人?
宝华寺!
宛若一道天雷炸响在耳际,“轰隆”一声破开黑暗,沈易烟只觉得自己不断地下坠……
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亮,她猛地睁开了双眼!
“小姐?你醒啦!”
小玉喜极而泣,激动不已。
沈易烟视线凝实,迟疑的看向一脸惊喜的她。
“小玉?这里是哪?”
小玉伸手探了探小玉的额头,疑惑道:“小姐,您病糊涂啦?这里是宝庆寺啊。”
沈易烟喃喃:“宝庆寺……”
她不顾虚弱的身体,从床榻上爬起来,跌跌撞撞跑到菱花镜前,看着镜中青涩而又熟悉的面孔。
白嫩的皮肤,能够活动的双腿。
是了!是了……
她竟然重生了!
回到了一切错误的起点!回到了让她以后悲惨一生的源地!
她乍喜乍悲。
脸上还挂着扭曲的微笑,眼眶里泪水却划了下来。
“母亲……”
沈易烟哭出声来,哽咽不止,脸上尽是痛苦,就算重活一世,也没再得见母亲一面。
“小姐这样,夫人可怎么安心走啊,仔细着身体,现在还正发热呢。”
小玉看小姐伤心,也跟着难过起来。
此时破旧的房门,被从外面大力踹开,一个身材臃肿的嬷嬷挤了进来,看见沈易烟醒了,属实吃惊了一把。
“大小姐既然没事,那快些去佛堂跪着,诵经礼佛手抄佛经,清修之地可不许偷懒耍滑。”
来人正是大夫人贴身使唤的常妈妈。
小玉低声乞求着。
“求常妈妈怜悯,给大小姐给抓点药回来,大小姐体虚生病,哪里还能受冻挨跪。”
常妈妈磕着瓜子,呸呸往小玉脸上吐,阴阳怪气的道。
“我看大小姐面色红润,健壮的很呐,别在这给我装可怜,你主子不听话,大多是你怂恿的,看我不好好收拾,你个小丫头片子!”
她边说着,一双布满皱纹的老手,狠狠去掐小玉脸蛋,还没有碰到时,忽然感觉虎口发麻,捂着手痛得大叫了一声,往后退了两步。
沈易烟收回指尖的银光,默默垂下袖子,反应过来的小玉,后怕跑到小姐身前,紧紧护着她。
常妈妈惊魂未定。
沈易烟从破败的棉被夹层里,摸出了一枚白玉戒指,轻声开口。
“劳烦常妈妈,帮我去抓点退高热的药,一点心意请笑纳。”
见到那成色甚好的白玉戒,常妈妈也顾不得,刚刚那抹异样的痛,见钱眼开忙往怀里揣。
“大小姐早就这么听话,何必遭那么多罪,今晚就姑且让你躲懒会吧。”
常妈妈甚是满意,挪动着肥胖的身躯,离开了屋子。
“那常妈妈就是个黑心婆子,趁小姐昏迷的时候,搜刮走不少夫人留给小姐的物件,就剩那唯一的白玉戒了。”
小玉又是着急,又是心疼。
起先她也傻乎乎的往常妈妈手里塞,值钱的物件,只求多照顾下小姐,结果每每都是石沉大海。
到最后常妈妈甚至变成了明拿明抢,夫人留给小姐的遗物首饰,都被搜刮的一干二净了。
“你信不信我会让常妈妈,千百倍的还回来。”
沈易烟拍了拍小玉的手,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,她顿时瞪了大双眼,几乎快要惊呼出声。
“她竟然……存了这般龌龊心思!”
七天前母亲病逝,在守丧期间,祖母累倒重病,就被大房那边的人,伙同宝庆寺的监院,说她命格主煞、五行克亲。
趁着父亲在外领兵征战,连母亲丧仪都赶不回来,无人撑腰照拂,强制性扭送到宝华寺代发修行。
就是从这时候,她一脚踏进了地狱的门口!
“祖母才把管家权放到了我娘手里,结果就糟了大伯母的嫉恨,我娘好不容易去了,她当然还要把我这个碍事的除了,才能够安心掌家啊。”
沈易烟攥紧双拳,闭了闭眼睛,再睁开时,已敛尽了刻骨仇恨。
“小姐,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
沈易烟心里已拿定了主意,重来一世,她怎会任人摆布!
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最重要的是先把常妈妈给收拾了。”
小玉看着神色坚定的小姐,总觉得她从醒来就变了,比以前更有主见也更通透了,有小姐在,她什么都不觉得害怕了。
“等宝华寺的事平了,我们就能回去了。”
……
夜晚间,常妈妈来了,连门都没有敲,端着一碗药汤,径直走到了沈易烟床榻边。
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,丝丝缕缕在空气中蔓延开。
“二小姐,这时老奴抓的药,都给你熬好了,快点喝了吧!”
常妈妈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,布满了不耐烦。
沈易烟假意推辞,柔声说着。
“谢过嬷嬷,只是那药太热,先放那凉着吧。”
常妈妈板着脸呵斥道:“嗐,看把你娇气的,还当是在家里的时候,爱喝不喝,不喝我倒了。”
沈易烟点头答应。
“多谢常妈妈了,定不能辜负你的心意,一滴不落的喝掉。”
常妈妈心里不屑,翻了个白眼,只觉得这个蠢货果然好糊弄。
趁这个机会,小玉悄摸摸绕到常妈妈背后,举起身后藏着的木棍就打了下去!
砰——
常妈妈哎呦一声,应声而倒。
小玉抚了抚心跳不止的胸脯,激动的跳脚。
“小姐!”
沈易烟和小玉两人合力,把人拖到了自己的床榻上,然后扯乱了常妈妈的衣服。
沈易烟拿过药碗,给常妈妈灌了下去。
她的脸一寸寸变冷。
这个药,有昏睡的作用,上一世她感念常妈妈的好心,把这碗药都喝光了。
晚上昏昏之际,遇到歹人,纠缠之际,奋力用烛台砸伤,歹人跳窗而逃。
没想到第二日醒来,屋子里聚集了一堆人,指着满床的凌乱和扯碎的衣服,冷嘲热讽,唾骂不已。
从此以后声名狼藉!
这一世,绝不会重蹈覆辙!
第三章
两人躲到屋子外的大树根底下,没过一炷香的工夫,果然有一个粗鄙矮小的男人,贼眉鼠眼的溜进了沈易烟所居的禅房。
不久之后,房间里面传出了一阵阵,另人脸红耳赤的暧昧声响。
小玉的脸都羞红了。
“我们先找个地方睡一觉,等明早。”
沈易烟很淡然的,拉着小玉离开。
第二天,天蒙蒙亮。
小玉先是装作被吓了好大一跳,清亮的嗓音划破天际,震得周围鸟儿,纷纷落窜。
“不得了啦!寺里有登徒子害人啦!”
寺里的香客越聚越多,都被小玉的话吸引了过来。
小玉听小姐的话,只顾着先掩面痛哭,终于有人忍不住问。
“小丫头,登徒子在那里?到底怎么了?你说出来,给你做主!”
小玉抹了抹眼泪,怯怯道:“在……就在这房里。”
人群中不乏有喜欢看热闹的人,凑到跟前来推开房门,看到里面的满室春光,这些个姑子婆子都一下子红了脸。
“哎呀呀,杀千刀的!竟然在清修之地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,我呸!偷情偷到庵里来了,也不怕佛祖怪罪了。”
嘈杂之声吵吵扰扰,常妈妈惊醒了,感受到身体里的不适,再一看身边的男人,顿时吓得惊叫起来。
只是那嗓音嘶哑难听,简直像是在杀猪!
外边乱作一团,早有人去喊管事。
“哎呦!”人群里不知谁,惊呼了一声,“这,这男的不是那个麻二村头那个癞子吗!”
“是呀!啧啧,真是没想到啊,这癞子整天喝酒游手好闲,竟然还有骈头啊!还是这么个老货!”
“哎呦喂,真不要脸!竟然在庙里偷情,这得渴成什么样啊……”
一群老妈子兴致勃勃地讨论,云英未嫁的姑娘们却是羞得躲到一旁。
“哎呀,各位夫人、婶子都别说了,我家嬷嬷肯定不是故意的。”
小玉装模做样的阻拦,也拦不住众人看热闹的心。
看见禅房门前挂着的相府牌子,众人不禁惊呼出声。
“听闻前些日子,相府的嫡小姐在宝华寺清修,不会就是相府家的嬷嬷吧!”
“住嘴!”
常妈妈在屋子里嘶吼,狠狠锤着床榻,绝望的想一头撞死柱子上,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!
她是又恨又怕,羞愧欲死,大夫人交代的事情没办好,她又成了这个样子,大夫人的手段……
监寺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,难掩神色慌张。
“阿弥陀佛,实在没想到我宝庆寺清修之地竟会发生这种丑闻,实在有失佛祖颜面。”
先是出面假惺惺的划清界限,赶紧撇清干系才是。
沈易烟冷眼看着,这人倒是会装模做样!
“这二位施主来此偷情,败坏佛门清净,寺里实属不知,贫尼只好将这二人扭送官府,以后,我宝庆寺再不许这二人踏入一步!”
监寺将那群看热闹的人,赶紧给打发走。
沈易烟从角落里走出来,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。
常妈妈已经穿戴好衣服,被人拉出来,掩面用袖子遮住脸,不敢抬头。
听到监寺的话,她恨恨的喊道:“要不是你放人进来,尼姑庵里怎么会有男客!”
“你这老奴才,简直是胡说八道!你自己私德不检点,与我又有何干!大小姐,我看这等子败坏家风的东西,不如打死了好!”
监寺火急火燎的撇清干系,可千万不能牵连其中。
看着互相攀咬的两人,沈易烟开口打住了。
“此乃我相府家的奴婢,怎么处置也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说了算,何须监寺在这指手画脚。”
监寺低头诺诺称是,心里忐忑不安。
大小姐毫发无损,谁下了套谁遭殃,完全是在预料之外。
“常妈妈在本寺偷情暴露,被众人看见,传扬出去相府名声有损,宝华寺也受牵连,监寺以为还能作壁上观么?”
监寺到底是个胆小的,听罢冷都下来了,当时只怪她被猪油糊了脑子,见着黄澄澄的金子挪不动腿,这才恶从胆中生。
沈易烟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金子,扔到她怀里,面无表情的说道。
“我以告诉了主持,你好好想想怎么交代吧。”
昨夜她去了常妈妈的房间里,找到了她和监寺往来的金钱和书信记录,已拿给主持看过了。
“我……”
监寺大惊失色,慌急的为自己狡辩。
“大小姐属实是误会我了。”
要是用寺规处罚,轻则挨板子,重则灰头土脸的被驱除出寺,无论哪一种,她都经受不起。
“这种话你还是留给主持说吧,至于常妈妈,你做的那些龌龊事,偷鸡不成蚀把米,大夫人的手段,你跟着她那么多年,应该比我清楚多了,好自为之。”
“大小姐!”
常妈妈深知,将事情搞砸了,引火上身,会面临怎样的刑罚,跪下爬到沈易烟身边哀求。
“二小姐,老奴冤枉啊,老奴是真的没有想过害您啊!二小姐,您救救老奴……”
当时害她的时候,可是急功近利,步步把她往死里逼啊!
沈易烟挪开脚步,看了眼她手上的白玉指环。
“常妈妈,这戒指是我娘留给我的宝物,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得了的。”
常妈妈慌乱中拽下戒指,塞给沈易烟,竟吓得把手指给掰断了。
“求大小姐饶了老奴吧,是老奴该死,竟然贪图二夫人的戒指,老奴该死!所有大小姐的物件都在老奴房里,尽管都拿回去。”
边说着边磕头求饶,额头都磕出血了。
一行尼姑刚赶来禅房,就听到沈易烟冷冷的说道。
“若是贵寺想息事宁人,重惩监寺,我带走常妈妈,回沈家听后发落。”
为首的尼姑正愁烫手山芋甩不出去,连忙答应下。
“主持也是这般意思,事出本寺惊扰施主清修,皆是罪过啊。”
常妈妈和监寺被反扭捆了起来,两人对视一眼,满是绝望,面色灰白一片。
流言如长了翅膀似的,飞向了京都的大街小巷,无人不议论相府的嬷嬷,在宝华寺香艳之事,吐沫横飞。
惊闻此事的大夫人气急败坏,权衡利弊,无奈之下,将在宝华寺中的沈易烟接了回来。
第四章
将军府
宅子里的正室夫人刚过世不久,大夫人执掌管家权,将大小姐逐出家门,就连祭奠的白皤素布都扯下来了。
沈易烟归家,没有理会在正厅等着她过去的大伯母,直奔祖母的居所,慈安院去了。
“小姐总是回来了,常妈妈那个腌臜货,呸!小姐可是在宝华寺里受惊了,听说你得了高热,病得不轻。”
祖母身边的赵妈妈,迎了出来,见到大小姐平安,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我没事,现下已大好,祖母怎么样了。”
沈易烟难掩担忧之色。
前世的时候,祖母重病不起来势汹汹,强撑了几个月之后,撒手人寰。
那时以为是生老病死,现在细思想想,另有蹊跷。
“昏昏沉沉的,总不见起色,老夫人要是见到小姐,定是高兴,或许能好些呢。”
赵妈妈边说着,边将沈易烟引进了屋子。
空气中全是流动着药香的味道,苦涩中而又泛着沉重。
沈易烟掀开厚重床幔,看到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祖母,满脸病态之色,她将手搭在了祖母的脉搏上,静静诊脉。
“小姐这是……会医术?”
赵妈妈感到有些吃惊,小姐何时有这等子本事了。
“略懂一些而已。”
前世为了封奕,征战沙场经常受伤,久病成医,闲来无事之时,学会医术,没想到这时会派上用场。
沈易烟面色渐渐变得凝重,祖母的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。
“祖母是中了慢性的毒素,此毒很高明,非寻常郎中能诊治的出。”
赵妈妈捂着嘴,失声叫出声,不可置信的说道。
“怎么可能!老夫人的膳食,都由我用银针试过的,从无遗漏之处。”
沈易烟环顾屋内,细细打量着,秀眉蹙在一起。
“有时候,毒并不只是存在于膳食中。”
从打进屋子里的那一刻,她就闻到在药味掩盖中的一缕缕异香,虽然很细微,但让她灵敏的捕捉到了。
沈易烟打开熏炉,用银耳针挑起来一块熏炭,放在鼻翼下细细闻着,正好有婢女端来祖母的补身汤药,经过沈易烟身边的时候,她给拦住了。
用银耳针蘸了两滴汤药,滴在熏炭上,瞬时滋滋作响,冒出浓烈的黑烟,飘散在空气中,令人作呕,银耳针发乌黑。
沈易烟将熏炭递给婢女,让她赶快丢出去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熏炭是谁采买的!”
赵妈妈慌神了,厉声质问着。
“是……大夫人送来的,说是此香最能安神凝心。”
林芝秀果然是你!
沈易烟沉静如水的眸子里,荡出浓浓恨意。
“汤药中有一味药材,与熏炭中夹杂的料相克,产生慢性毒素,能活活将人拖死。”
这也是为什么十多个郎中,都诊不出来病症的原因。
众人惊骇万分,大夫人竟然做出这等子害人的事!
简直是恶毒至极!
赵妈妈率先反应过来,立刻开窗通风,将屋子里的味道驱散个干净。
就在这个时候,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,甚是嚣张。
“大小姐身负不详,怎能来老夫人的院里,本来老夫人病着,再仔细冲撞了,大夫人还在前厅等着呢。”
赵妈妈见状,气冲冲的想要上前理论,被大小姐给拦住了。
“我走一遭就是了。”
沈易烟示意小玉带上汤药和熏炭,低声的和赵妈妈叮嘱了几句。
“去我房里拿沈府令牌,进宫找与祖母交好的韩掌事,务必求她找个太医过府,祖母的病情耽误不得。”
此毒烈性,她也没有把握能把毒素给完全清掉,祖母年事已高,也经受不起折腾。
韩掌事是太后身边的人,与祖母是手帕交,自然能将太医给请来。
“大小姐千万小心。”
赵妈妈忧心忡忡的嘱咐道。
沈易烟拍了拍她的手,示意放心,转身和大房那边派来的婢女,离开了院子。
还没有进正厅,娇媚的谈笑声传入沈易烟耳朵里,那个声音就算化成灰她都认识。
沈夕颜!
心里疯狂的叫嚣着恨意,几乎被吞噬掉,指甲深深抵在掌心里,痛意袭身,她勉强稳住心绪,推门而入。
谈笑声戛然而止。
嚯!屋子里坐满了一堆人。
大房的大伯母坐在主位上,身旁紧挨着沈夕颜,其他旁支的女眷分列在侧,都带着异样的眼光,打量着她。
“烟儿,去了几天宝华寺是把规矩忘了么,见着大夫人为何不行跪礼。”
先开口的是三房家夫人,最是无脑且沉不住气。
“大伯母还没挑烟儿毛病,三伯母着急个什么劲。”
三伯母被噎了回来,支吾半天也没说上句话来,气得拂袖作罢。
沈易烟径直走到沈夕颜身边,所坐的位置,原本是属于她的,拽着沈夕颜胳膊拉了起来,往旁边一推。
在众人注视下,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。
沈夕颜先是怔懵了一下,杏眸打了个转,眼泪说来就来,簌簌而下。
“姐姐好大的手劲,把妹妹的胳膊,拽得生疼,差点脱臼了。”
沈易烟瞥了一眼她,眼神冰冷彻骨。
“找不准位置的人,就应该让她长长记性。”
此位置倒似意有所指。
大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停下来,清了清嗓子,半抬着眸子说道。
“佛门应是最沉静不过的地方,怎么烟儿去了趟回来,脾气更加见涨了些,满屋子的长辈都在等你,你去老夫人那,冲撞了不说,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。”
接连两顶帽子扣在沈易烟头上,不愧是‘能说会道’的大夫人啊。
“论起来宝华寺,大伯母身边的常妈妈,可闹了好大阵仗,满城风雨啊,将军府的名声都被毁于一旦了,这就是大伯母教下人的规矩么?”
沈易烟字字珠玑。
大夫人刚刚掌管内宅,就出了荒唐的丑闻之事,属实是打自己的脸面。
“常妈妈尚且未有定论,今将诸房中人召集到一起,就是为了商论你的命格,才是最为要紧的。”
自己的奴才犯错,倒是知道遮掩。
看来今日阵仗,像是在审问犯人了。
“我的命格是什么样子的,不就是凭大夫人一张嘴么,刑克之命的慌随手捏来。”
沈易烟拍手,小玉带着捆成一团的常妈妈走进正厅。
第五章
常妈妈见到大夫人,脸上扬起了一抹希翼,挪动着肥胖的身躯,爬到大夫人脚下,鼻涕眼泪的糊满整张脸。
“大夫人救救我!救救我啊!”
大夫人抬脚将常妈妈踹到一边,嫌恶的皱起眉头,划清界限。
“诸位婶婶们,请看看我手里的这些书信。”
沈易烟将监寺和常妈妈来往书信,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,以及监寺所收取办事的金银钱。
“这是相府的金银不假,上面还有专属的小字篆刻呢。”
“信里的内容,也太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。”
沈家的女眷们窃窃私语的讨论着。
“咳咳。”大夫人重重咳嗽了两声,打断了她们猜测。
她们看向大夫人,心思各异。
三房的沉不住气,直性子的问出来。
“咋回事啊?烟儿的命格是胡乱编造的,大嫂不是我说你,为了个掌家权,至于么。”
沈易烟的亲娘,二夫人过世,她也生了惦记掌家权的心,可也没像大夫人做得那么损。
“这只是常妈妈与监寺之间的勾当,我毫不知情。”
大夫人阴沉着脸开口。
狠狠剜了一眼常妈妈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!
“哟,那可是你的贴身使唤奴婢,说不知情就能划清干系了?”
三房阴阳怪气的讥讽着,好不容易抓着个大房的把柄,哪里舍得轻易放过。
“三伯母,说话要讲证据,这些东西哪里直接表明,是我娘亲做的?姐姐受尘蒙难,娘亲也是心疼的,直接将姐姐接了回来。”
沈夕颜直接呛了回去。
三房的小姐沈宁珠拉了拉娘亲衣袖,摇头示意少说两句,三夫人的急性子脾气这才收了收,气哼哼的住了嘴。
“诸位也看到了,刑克之命是子虚乌有,常妈妈偷情,也是她与监寺联合想要败我名声,结果是她自己中招了。”
说到这里,沈易烟顿了顿,眼眸中锋利尽显。
“若是不重罚,不以正家风。”
沈氏一族女眷都在这了,重拿轻放无法说服众人。
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。
大夫人沉吟了片刻,闭目冷声言。
“常妈妈所行之事我并不知情,之前她曾数次在身边抱怨,二夫人在世时苛责下人之类的言语,我没有放心上,没想到酿成今日之祸。”
沈易烟紧紧攥起了拳头,强忍住恨意。
故意将事情由头引偏,她母亲分明对待下人友好和善!乃所有人都公认。
可人走茶凉,无一人帮衬说话,真是凉心。
“如此,便拔了舌头,重打八十大板,扔出将军府门,也能平息外面的流言了。”
八十大板下去,人就算侥幸不死,也是残了,哪有郎中敢去医治,被将军府驱除出去的罪奴呢。
常妈妈不断的摇头,吓得浑身都打哆嗦。
“大夫人不要!求饶了奴婢吧,奴婢是听了……”
大夫人阴冷的眸风一扫,带着浓浓威胁之意。
常妈妈话说了一半,不敢继续说下去,她的兄弟儿子,都在大夫人手下当差,若是不认下,会祸连到他们。
很快就像拖麻袋似的,拖了下去。
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声,刮在众人耳边。
没过多久,空气中又恢复了死寂。
“常妈妈已处罚过了,烟儿可是满意了?”
大夫人忍痛自断一臂,用了多年的心腹,如此折损了,就如同吃了死苍蝇,不知有多膈应。
“烟儿和祖母的命都握在大伯母手里,顺你者生逆你者亡,怎敢说一个不字呢。”
大夫人心头一紧,彻底坐不住了,长长的指甲指着沈易烟。
“你什么意思!忤逆犯上多次顶撞长辈,我看就该把你关进祠堂,好好静思己过。”
做贼心虚说的就是大夫人了。
小玉呈上托盘,熏炭在汤药旁缓缓燃着,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。
沈易烟用银耳针拨弄,直到针尖发黑。
“这两样东西相撞影响,会散发出慢性毒素,是导致祖母真正生病的原因,而熏炭和补药都是经大夫人之手,到祖母跟前的。”
沈家的女眷们纷纷惊呼出声,像是炸锅了一般,议论之声沸沸扬扬不已。
大夫人脸色变了又变,与沈夕颜相顾对视一眼,渐渐稳住了心绪。
“烟儿所说信誓旦旦,也拿出了证据,大夫人这……总得给个说法吧。”
有人率先开了口,其余跟着一连串的附和着。
银针乌黑显然是有毒的征兆。
“老夫人卧病在榻,我怎能不尽心看顾,自然事事亲力亲为,熏炭本是助眠安神的,药是治病,都是为了老夫人好。”
大夫人先是解释了一通。
“相克之类的荒唐说辞从未听闻,烟儿可不要信口雌黄,何必在银耳针上做手脚,惹得家宅不宁。”
只需一口咬定不知情,将脏水再泼回沈易烟身上,又有谁能奈她何?
“既然如此,那就请府衙的人过府,从头到尾的彻查一遍,看看烟儿所言是否为真,揪出谁是害祖母的真凶。”
沈易烟字字掷地有声,气场震慑直逼大夫人。
“要是闹到官府去,便真成了满京都的笑话,此事尚且还无定论,一大家子人的,再伤了情分,姐姐可别太着急啊。”
沈夕颜笑着开口打着圆场,却言语中意有所指。
沈将军府的老夫人,涉嫌被儿媳投毒,这种事要是传出去,别说大房祸事临头,整个将军府都要沦为笑柄。
无论家事丑事,自然是藏着掖着,关上门来自家处理。
“我说烟儿啊,可不能乱来,你表哥马上就要科考了,你的宁珠妹妹正议亲呢,这个节骨眼上可别没事找事啊。”
三房不满的嘀咕了一句。
”祖母的一条人命在你们眼里,竟然还不如名声重要?“
沈易烟看着她们一张张事不关己的嘴脸,透满了凉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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