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十二）
深夜，亚热带作物研究院的美人鱼又占据了我的心头。
按照我急性子的脾气，已经多次想到我与罗小薇在幽静清净的茶楼会面，又浮想联翩两人相拥亲热什么的。然而剧情发展却不是这样的。几天来，我一直为约见罗小薇的一个借口而绞尽心思。万事开头难，做生意如此，情爱也是如此。我给她发了个信息：“尊敬的罗主任，我是您亲自圈点培养的一次机会主义者，想当面向阁下汇报陈芳园同志的相亲情况，盼在百忙之中安排个时间。静候您的佳音。”然而，石沉大海，连续三天不见回音。黔驴技穷，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商和智商都不够用了。
陈芳园约我见面，把我送给罗小薇的珍藏邮票退还给我。在芳园面前，我不好说什么。她呢也看出我的尴尬，说，哥们，我也是受人之托，不好意思啦。我想，对啊，何不来个“曲线救国”。那晚，我请芳园在城市最高级的瓯铭宴府吃饭，点她喜欢的菜，喝她喜欢的酒，聊她喜欢的话题。我从不主动问罗小薇的情况，怕芳园看出我醉翁之意不在酒。陈芳园竟然与我默契，一个晚上半字不吐与罗小薇相干的事。“哥们，干了这杯”，是那晚陈芳园频率最高的话。“我真的不能喝啦。”是那晚我说的最多的话。结果是我没有骗她，走出酒店没有几步，当着她的面吐了。我说，美女，真对不起，第一次与你喝酒就献丑了。她说，我喜欢你的直率，酒品即人品。你这人够意思，今后需要我的地方，只管说。她冲我坏坏地一笑，我便知道她开始拿我与罗小薇的关系揶揄我。我装出什么也不懂，尽管这样，醉酒后我还还起劲地夸奖她，女中豪杰啊、聪明智慧啊等等。芳园说，你是真醉还是假醉。我说吐得一塌糊涂还不够吗。从那天之后，我时不时问陈芳园一个好，给她发一些幽默笑话，节日还给她送一点礼品，小恩小惠，我就是想从她这里打开缺口。
机会终于来了。一天早上我刚到公司，便接到陈芳园的手机，说罗小薇开车与人碰撞了，对方蛮不讲理，要我去解围，陈芳园给我一个具体的地址，我带公司两个兄弟去了。到达时，交警已经来了，开出了事故责任单，保险公司的车也到了。我见罗小薇的奥迪A4前右大灯处擦了条很深的痕迹，我准备让一个小兄弟开我的车先送罗小薇上班，我把她的车开到修理厂修理。罗小薇说这点痕迹不碍事，自己开车去上班了。临走，挥挥手说了声谢谢。
这个罗小薇，让我学一次雷锋做好事也难啊。
苍蝇不叮无缝的蛋，想到这句俚语，我自己也乐了。罗小薇的“缝”在哪里？陈芳园透露过，她从小就喜欢集邮，前次收到我的珍藏邮票，爱不释手，退还时还有点舍不得的样子。于是，我去邮票收藏市场花了三万多元，购置了几张有潜在升值能力的邮票。作家张爱玲曾说过，这世间，唯独旗袍与美人不可辜负。我呢，是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。本来，那天早上去处理车祸我已带在身边，无奈小兄弟在，不好拿出来。于是，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，说有件东西上午忘记给她了。她问什么东西？我说一个好朋友送我几张邮票，我平时不集邮怕丢失了。嘿嘿，我的下文她应该清楚。果然她说我这里没有保险箱，你自己好好保管吧。这样的结果我早料到了，因此，我不仅一点没有懊恼，反而心情悠然，给她发了几句打油诗：美人天生丽质好，夏池碧水展风貌。学得诸葛摆空城，急煞老夫奈何了。想不到罗小薇回复了：敢问人间情义好，馈赠佳品诚礼貌。尘世喧嚣满灰土，岂有真金怕火撩。
罗小薇终于搭理我了，我以为她的搭理就是我走向成功的一半。给她打个电话吧，她是不是方便？如果不方便，那不仅于事无补，还可能意外多事。我犹豫着，矛盾着。傻瓜，不会先发个信息试探吗？于是我打出这样几个字：阁下，请问能否打您个电话？十来分钟时间，不见动静。这于我是煎熬的十来分钟，分分秒秒都在压迫我的心脏。手机的信息声响了，还好，她回话了，简单四字：现在可以。我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，拔打了过去，由于激动，第一次还拨打错了号码。
“美人鱼，你好，这次你给的机会没有过期吧？”
“过期了。”
“怎么会呢？”
“半个月过去了，我的闺蜜还不是单身吗？”
“你太不关心你闺蜜了，她现在身边不是多了个男人的身影吗？”
“多个身影又怎么样，不是还没有成为男朋友吗？”
我本想说，半个月就敲定男朋友，火箭速度吗？想想现在就争辩不妥，还是另辟蹊径吧。于是我说：“早上你没有受伤吧？”
“没有。”本来说没有很正常，偏偏她又加了一句：“你希望我受伤吗？”
我嘿嘿一乐：给你说实话吧，我还真的希望你受点轻伤，好让我有个学雷锋做好事的机会。”
那头的她被我的大实话说笑了。她说，你真的想做好事。我说当然，朝思暮想。“那好，你现在到娄东三路一百三十号的罗里瑞轿车修理厂接我。”我一口答应，心比轿车马达发动要快。
接上罗小薇，我问主任要去哪里？她满脸惊异，说你也叫我主任。我说，你在我心中就是高高在上的美丽主人。我偷梁换柱，把主任换为主人。也许罗小薇还不清楚我的伎俩，她说，那好，主任命令你，送我回家。遵命。“主人，我有一事不明，可以请教吗？”我讨好地笑笑。你说。我说早上我给你开车去修理厂修理，你说问题不大？我的意思是，为什么早上不给我表现的机会。她淡淡地说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一闻此言，我心彻底凉了。不过，她接下来的话令我感动。她说，你早上不是带着你的两个小兄弟来吗，你不怕你的小兄弟把事情传到你老婆的耳里，你没有麻烦吗？我夸赞道，到底是办公室主任，考虑细致，佩服。她说，社会复杂，什么样的人都有，小心点没错。我如影随形，主人说得很对。
路上，我与她一搭接一搭地说话。话题转到了游泳上。我说你的游泳姿势很专业，你一定受过系统培训过吧？”
“那当然，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训练到大学，在学校一直是游泳队的主力。”
“怪不得。”我问她都是哪个学校读的书。她说初中高中都是市二中。我说我们是校友，我的初中就在市二中。“真的吗，你别骗我。”我说要不我把毕业证书找出来传给你看。我趁胜追击，说：“看来我们的缘分在二中就开始了，只是老天爷忘了提醒我们。”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：“你说，我们会是什么缘分。”她的目光咄咄逼人，似乎不容我说假话，但我依旧硬着肚皮说假话。我说做朋友的缘分啊。她说：“你不老实，你想我们之间就是做一般的朋友吗？如果是，我现在就答应你。”她的口气犀利，我开始觉得她的锋芒了。言下之意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，我不说穿而已。
凭我的感觉，罗小薇是个绝对聪明的人，如果再说些虚伪的话，只能够增添她的反感。我只有在她面前表示我的真诚，依靠真诚也许能赢得她的芳心。但真诚又要讲究分寸，不能过于直白，过犹不及。于是我硬着头皮，准备迎难而上，争取我们间的转折点。“是的，我的心愿不是做一般的朋友，但现在的你于我是女神，我不敢奢望，能够认识你就是我的荣幸了。”“天下女人这样多，你为什么偏偏找我认识？”也许她对我的回答还有点满意，口气明显软化多了。我说：“这或许就是我不能够解释的缘分。我也说不出道理，就是我的大脑诚实地告诉我，我看见你很舒服，就想认识你。”“那好吧，今天我们算正式认识了，你能不能替我做件事情？“你说吧，只要我能够办到。”“你当然可以办到，而且轻轻松松能够办到。”“请主人明示？”“我想去九龙山蹦极，但我恐高，你去跳一次，然后给我说说克服恐高有什么办法。”天杀的罗小薇，她一定从陈芳园那里获悉我有恐高症，想出这折想让我知难而退。“好的。”我装出高兴地答应下来。她说给我三天时间，口说无凭，到时我要给她一张我蹦极的照片。她报给我一个QQ号码。我说近几天公司赶业务工期很忙，是否宽限几天。她果断说不行，就三天，没有任何条件，能行就行，千万别勉强。说完，又是小学生顽皮的笑。好吧，我除了满口答应，再不可能讨价还价。该死的罗小薇，我心里恨恨的，你真会抓住人的弱点。我天生恐高，你却偏要我玩蹦极。
九龙山是位于市区南部的一个省级风景区，因为山势像九条龙而得名。从市区中心广场出发，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。这里山林茂密，山谷中，溪水冲出了一个又一个潭，泉水清澈，岩石突兀，有浙东小九寨的美誉。随着近几年游人的大量增多，开发商在一个距离天鹅潭的一百多米高度上面，建设了一个蹦极项目，因为落差高，富有刺激性，许多冒险者都去尝试。我与朋友和家人多次来过九龙山，因为恐高，不敢在上面迈出半步。这次为了罗小薇，我必须挑战自己。我已经没有退路，我也绝不会给自己退路，我要做一次拼命三郎。
我一个人悄悄去了。我不敢约上朋友，怕朋友多嘴传到我妻子的耳中。她知道我的软肋，以为这辈子我是无法迈出这道坎的。如果她知道我去蹦极，一定认定是我疯了。
午后四点多，我到了九龙山的天鹅潭上方。游客不多，我购了票，真正是花钱买罪受。走向玻璃栈道的那一刻，我的眼睛半刻不敢往下看，我怕自己虚脱倒下来，成为笑料。系上绳套的过程中，我使劲想罗小薇游泳池里的那个屁股，只有那个屁股，现在能安慰我的心，让我镇静下来。如果这一跳，能够换来罗小薇的芳心，从此情途一马平川，我认为特值。因此，有人建议，中国足球要走向世界，如果把牢狱里判了死刑的犯人组织起来，告诉他们能够出线就让他们出狱，也许中国足球还真的有救了。辩证法的观点告诉人们，事物总有利弊，罗小薇认为我恐高不敢玩蹦极，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，你罗小薇把自己作为筹码压在我的身上，我还有什么不敢吗？精神的动力就是原子弹，我及时把照相机交给一位工作人员，请他给我多拍几张，我说我要留念。显然，工作人员干这活轻车熟路了，只是他不知道，我不是用来留念，而是开一张证明。别以为我糊涂，罗小薇不过是用一种方式告诉我，爱需要勇敢，看你做到做不到。我会证明给她看，我是勇敢的男子汉，我行的。工作人员耐心地与我说了一遍技术要领，问我听明白了没有，我说明白了。然而，当真的一步步挪向深渊的边缘时，我的心还是有着颤抖，我是凡人，我天性恐高。我的头发晕，大腿发麻，脚步也不是自己似的。还好，我眼前就是游泳池里的“美人鱼，”她在下方的深潭里等我。我眼一闭，一头栽下去。身体倒着垂直飞速砸下，我的耳边风声呼啸，我的毛孔伸张，头皮阵阵发麻，我觉得自己是朝死神奔去的。不过，时间仅只过了十来秒，随着脚踝与腰身的绳套紧绷一下，身体又飞舞起来。我知道反弹起来了，我距离胜利不远了。这时候大脑一阵轻松，身体也无形中放松起来，我竟然做出了飞翔的姿势。对，一定给罗小薇这个狐狸精做出潇洒的动作。我就是从蹦极一半的过程，在心里把罗小薇比喻为狐狸精的。在别人眼里，狐狸精一定是个贬义词。而于我则不是，我喜欢狐狸精，妖媚机灵，会诱惑，会来事。最主要的，是狐狸精都是漂亮风骚的。
仿佛将军凯旋，我回到市区，天色完全暗下来了。华灯初上，城市如璀璨夺目的一颗明珠在发亮。我驱车经过的街头，火树银花，车光灯影，商家的霓虹灯闪烁抛媚，人群流淌，我从没有觉得城市的夜景是如此之美，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身心是如此的轻松。仿佛死里逃生一样，我没有比任何时候更珍惜眼前的时光，活着真好，生活真美。我忽然想起大学年迈的教授那句话，青年人，你要拼命的生活啊。读书的时候不懂，现在似乎懂了。过了青春，再也没有了，现在的我，只剩青春的一点尾巴了，再不抓紧做与青春相符的事情，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。拼命的生活，我的理解就是要多体验生活的滋味，而情欲是生活最重要的部分，我要打开这道门，进入这个瑰丽的世界。光阴是一把金钥匙，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，是构成生命的材料，我要珍惜一分一秒，来创造生活，品味生活，享受生活，别让时光在不知不觉之中浪费了。人生不长，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该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东西。
当晚，我把照片通过电脑传到罗小薇的QQ邮箱，我有着兴奋，又有着丝丝自豪，我成功接受了她的挑战。我想，爱的路上，我不怕艰难险阻，为了美人鱼，我会拼到爱尽头。那夜，我一直注意QQ，但却无罗小薇的回复，她是没有看到，还是看到了不回。我似乎掉进了我自己给自己挖的陷阱，夜里无数次想爬出来，却根本无法爬出来。睡不着后，我的脑海全是东方游泳池的美人鱼身影，我想，我的前世一定欠她什么的，不然怎么会让我有还债的感觉。不，不应该说是还债，应该说是祖宗在暗示她是一座金山，令我长途跋涉去寻找，去挖掘。我反复念叨着泰戈尔所说的：“不要着急，最好的东西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。”
翌日上午，我接到罗小薇的信息，说老公从山西回来，此后一星期不便联络。我已从陈芳园那里得知，罗小薇的老公长年在山西经商，两人分居两地，他做他的生意，她上她的班。只是，事情凑巧的是，在我对情有所作为的时候，她的老公偏偏回家来了，这可能是老天在提示我，凡事不能够着急，慢慢来，正如古人所言，路遥知马力，时久见人心。也好，这个星期，我安心做公司的事情，前段时间已经耽误不少了。我的目标：鱼与熊掌兼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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